《福建冶金》刋物，登载冶金专家唐电教授的重大新发现：

古代福建冶金瑰宝——开元大铁佛内部异常构造与《丈六金身碑》

作者：唐电 王欣 魏喆良

（福州大学材料研究所 福州大学铸造研究所）

摘要：福州开元寺的“阿弥陀佛”是福建省最大的铁佛。最近，本团队观察到大铁佛的腹腔中存在异常构造，是一个与上下不连的铸铁方柱，研究表明，这应是黄滔（唐）在《丈六金身碑》中提及的“断臂”。将观测结果与《丈六金身碑》的文字详细对比可以确定，《丈六金身碑》中所描述的丈六金身就是这尊大铁佛。这是罕见的古代文物与文字共存的情况。大铁佛无疑是福建省早期冶金技术极为重大的成就之一，值得深入研究。

关键词：福州开元寺；铁佛；构造；

福州开元寺的“阿弥陀佛”是我国重要的早期佛像之一，是福建省著名的饰金佛像。因此，本地区的民众对此佛像十分关注。明末学者曾异曾撰对联“古佛由来皆铁汉，凡夫但说是金身”，表明这是一尊镀金的铁佛。2005年，在开元寺的极力倡导与大力配合下，福建省有关研究人员，开始对大铁佛进行了研讨活动。本文作者也组织了一个团队参与了这项研究，初步取得了有关大铁佛的外部尺寸、壁体结构和大致重量等结果，初步取得了有关大铁佛的外部尺寸、壁体结构和大致重量等结果[]。确认了该佛高度约5.9m左右，周身贴金，重量超过50吨，是福建省最大的铁佛，也是我国现存的重要的早期铸铁制品之一。最近，本团队对该佛像进行内窥观测，发现大佛的内部存在异常构造，为弄清这一常识无法解释的困惑，本团队参考了相关文献，最终在《唐黄御史集卷五·丈六金身碑》[]中找到了答案。本文将详细介绍对该佛的异常构造的观察分析，以及与《丈六金身碑》文字的比对情况，并进一步讨论一些相关的问题。

一、大铁佛腹腔内部的异常构造

通过对大佛内窥观测，发现大佛的腹腔中存在一个突出铸块结构，形似方柱（见图1）。该方柱上截面大致0.20m见方，下截面大致0.28m见方，离地高度约3.65m。该方柱仅与腹腔相铸接，上不顶天，下不接地，不仅在构造上起不到任何支撑作用，而且方柱出现在腹腔右侧（见图1中部断面），破坏了对称性，影响大佛结构的平衡。从铸造设计角度看，该方柱属于“多余”的构造物。另外，本团队仔细观察表面色泽，发现方柱腐蚀程度较深，与周围铸片明显不协调，从铸造工艺角度看，它与周围的铸片不是同时浇筑完成的。应该是先铸造该方柱，尔后在浇铸体围时铸接到右边铸块上的。如按比重7.0g·cm-3算，此方柱重量约1.5t，增加了材料花费，增大了模具制作难度，从铸造工程角度看，也不合理。

图1 大佛的背视和断面的示意图

（1表面装饰层，2铸铁层，3铸铁方柱）

如果按专业评判，出现这样的异常构造无疑属于铸造设计的“失误”。按一般认为，大于10t属于特大型铸件[]。对于重量大于40t的特大型铸件，铸造难度很大，能完成这样规模的特大铸件的工匠，绝不可能犯此低级的失误。那么，这一异常构造一定是有意为之的。为何早期的工匠不顾耗费大量财力、物力要制造这一异常构造？为弄清这一谜团，本团队查阅了《八闽通志》《三山志》《榕城考古记》《榕城纪闻》等相关古籍文献，以及《佛教年表》《佛教照像》《福州开元寺志》等佛教资料，最终查到黄滔的《丈六金身碑》，其中具有异常构造大佛的文字描述。

二、《丈六金身碑》描述的异常构造——断臂

黄滔（840年-911年）是唐代进士，官至一品，曾任御史之职。《全唐诗》收录其诗作一百多首。刊载《丈六金身碑》的著作《黄御史集》被收集于清代《四库全书》。在福建省图书馆古籍部的帮助下，我们查到了《唐黄御史集卷五·丈六金身碑》明代刻本的缩微胶片全文。图2为《唐黄御史集卷五·丈六金身碑》的复印件。

图2 《唐黄御史集卷五·丈六金身碑》复印件

在《丈六金身碑》中，黄滔提及，闽太祖王审知（862年—925年）做梦，见一大佛中座，曰“断予一臂，卫之一方”。他“始嘉其异”，“后创其意”，于是命其属下铸造大佛。铸成后，闽王“礼阅之。乃与梦中一类。其形仪长短、大小，无少差”“其一臂工以之别铸而会”。然后“磨莹雕饰，克尽其妙”，制造了一尊丈六金身佛。黄滔为此撰写了《丈六金身碑》。从文中的描述，可以得出三点重要的信息：第一，丈六金身佛存在可观察到的一支断臂；第二，断臂的形状尺寸应该与佛的身体相匹配；第三，这一断臂是先别铸，而后合体铸造而成。

三、《丈六金身碑》——大铁佛

根据对比分析可以确定，《丈六金身碑》中的描述与上述对铁佛的观察完全吻合。因此可以断定铁佛中的方柱不是“多余”构造物，而是工匠有意制作的大佛的一支断臂。由于其粗细近胸厚的1/3，长度从腋窝至臀下，粗细长短与铁佛身体比例相当。《丈六金身碑》明代刻本中提及，“其一臂工以之别铸而会”，文中还有一批注曰“其像大，工虑其不就，计以一臂别铸而会之。乃暗合梦中”。正如批注强调的那样，这是一超大型铸件，如果断臂与身体不分开铸造，会由于方柱和体围冷缩的快慢程度不同而导致开裂，故先将“断臂”预先铸造，最后再合体铸接，做到与佛体不分而上下不连的结果，不仅成功地铸造大型佛像，而且保留着一支断臂，这一“别铸而会”的铸造过程是明智的，也“暗合”了王审知的梦境述求。这充分解释了为何工匠不顾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制造出具有异常构造铁佛的原因。黄滔用了高度赞美的语言表达了这一完美的创意：“托之佳梦，铸成鸿炉”“一泻而成”。这尊铁佛的成功是“入乎梦，如乎神。成乎形，而如乎梦”。

上述实物的铸造细节和文字对比完好绝非巧合，《丈六金身碑》所描述的唐人铸造的丈六金身佛就是这一大铁佛。那么是否存在宋人按照《丈六金身碑》文字去打造这一铁佛呢？因为要铸造一个40～50t的铁佛，在古代是一个大工程，古文献中一定会有记载。更不可能的是，后续的统治者绝不会同意工匠耗巨资为了给王审知歌功颂德，而去制造难度很大的存在断臂的铁佛。

四、结论与建议

(1）此“阿弥陀佛”就是《丈六金身碑》所赞颂的对象丈六金身佛。这是罕见的古代文物与文字共存的情况，而且文字又是出自唐代著名学者黄滔之手。黄滔对该佛的制造动因、制造年代、制造场景和搬运过程等的详尽描写，将为了解我国古代铸造工艺和佛教文化提供了一个不可多得的资料。

(2）我国已被研究过的重量高于40t的古代特大型铸铁件为数不多，其中最重要的是铸造于953年的河北沧州铁狮子[]和铸造于1061年的湖北当阳铁塔[]。这尊铁佛是906年铸造的，要早于前二者，它在我国铸造历史上的地位和意义不言自明。文字中描述的“别铸而会”和“一泻而成”的铸造工艺，可能属于最早应用在特大型铸件的成功范例，很值得研究。

(3）大铁佛是福建省早期冶金技术极为重大的成就之一，但遗憾的是，在《福建省志·冶金工业志》中却未提及这一大铁佛。为了最大程度发掘这一宝贵文物的价值，宣传古代福建在冶金领域的贡献，本团队一方面在组织学院人手，另一方面也在联系国内考古团队，力图对其铸造材料和铸造工艺等进行深入全面的研究。

【按】作者唐电为福州大学材料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该文原载《福建冶金》2020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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